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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刀糖战4.0】十二作品·孤臣

十二刀组·孤臣

一.

这是新帝改元的第五个年头。

“兰陵太守度田不实,刑部按律论处,不必另奏。”萧景琰将奏疏递与近侍,另一手又揭开一本,“耕田检覆多有诈巧,户部一并会同刑部平处,不必再经台阁上报了。”

左右躬身接过,小步传至殿中。蔡荃俯身拜谢,双手承过奏本:“臣领旨。”

萧景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忽又抬首:“山阳所奏吏牍中提有度田差品之法,上月请户部往观,以为如何?”

沈追两腮颤了颤,开口道:“户部差员已有回信,山阳近年兴起稻田数千顷,皆有文簿在案,臣正预备明日上疏详论此事……陛下,太学的事……”

“太学怎么了?”

沈追叹了一声:“太学有一学生上疏诋侮朝政,冒犯天子,陛下莫非忘了?”

萧景琰正提笔,闻言停下手,想了一阵,方道:“是那份评议度田的?”

沈追连连摇头:“陛下怎只见了评议度田一句?他后文所写,何止是大逆之言……”

“朕知道了。”萧景琰简单答了一句,便又俯首,将写至一半的批文继续写去,“不过是骂朕两句,退回去便是了。”

二位老臣对望一眼,蔡荃便接着沈追道:“臣与沈司农今日来,正为此事。太学为朝廷喉舌,度田为国之大计,蔑污陛下更是重罪,岂能如此轻易放过?”

萧景琰手一顿,神思微微飘远,一瞬便又拽回:“文章在哪,朕看看。”

二.

按常理论,自己是不该没看过这份奏折的。

太学生于朝会上公然出列递上的折子,便是没细细一字字读过,也该知道个大概。他只是不甚喜欢那人于朝会上的自称。

“臣孤直谏臣,披心沥血为陛下言国事”。

当时心里便有一处不平顺,虽是众目睽睽下亲自递至阶下交与自己手中的奏疏,下朝后也不打算仔细看过。当翻开赫然见文首亦是“孤臣”二字时,便索性丢在一旁,不愿再看了。

——左右是太学生的文章,想来无非虚言空论而已。

今日被沈蔡二人提起,这才算认真从文首读至了文末。

读罢,沉默许久,方缓缓开口:“谁写的?”

“兰陵刘氏的刘樗。”沈追忙道,“前年入的太学,已在读两年余了。”

“刘樗?”萧景琰反手合上奏疏,依旧搁在一旁,“既自认了是樗栎庸人,还需旁人当他做治国之才么,随他去就是。”

“这文章若只陛下一人见便也罢了。”蔡荃一听便急了,“此文已在京中广为传发,若再不管束,倒要国礼法度何存?”

“他有上疏胡言的胆量,朕也需有能容得他的度量。”萧景琰淡淡道,“若连一太学生也不能容,又何以容天下……他愿怎么想,便怎么想去便是了。”

三.

扪心而问,萧景琰自认也没什么可供入董狐笔墨的旧事。

于郡王时常年在外征战,或也有兵败折戟的时候,但那是常事,避无可避;于帝位可谓朝乾夕惕,不敢有一丝松懈,唯恐负苍生重托。唯一可算不足的怕也只是不善圆通的性子,大概要被后世归入刚愎果决一类,不太符合宽信敏惠的仁君要求。

萧景琰大抵知道朝中如何看自己,便是沈追与蔡荃这样一路跟来的老臣,说话也拿着分寸。倒也不是怕身家性命——即位至今他还没动过一位朝臣——只是不太会做些礼贤下士的样子,论起公事又有些冷漠得不近人情而已。

但这些实在不至于拿来指责得天下皆知就是了。

因此在翻开奏折前,萧景琰倒真存了几分看他如何胡诌的心思。

他便这样看完了。

他沉默了。

文章不长,区区千余字,引经据典便用了一半:故事也没什么新颖,无非是汉文帝时尺布斗粟的民歌。兜兜转转绕了一圈,最终落在了正事上:兰陵太守无辜,户部行事不公。

这也罢了。

萧景琰一眼便看见了沈蔡二人最想让自己看见的那句话:鲁隐立桓,成公之意;帝庶而登,负古之贤。

这话自然不是明说的萧景琰,不然沈蔡二人也不至私下里请见了,直需请天牢辟出地来,再让巡防营将人押来便是。文章里说的是汉文帝,流放淮南王,致其绝食而死,有负兄友弟恭之道,亦伤天下民心。

但这句话怎么也不该递到萧景琰眼前:他也非嫡子,算是庶子,先太子萧景宣也正流放在外,且整日里寻死觅活——不是,醉生梦死。

且他写的并非文帝苛待兄弟,而是文帝登基——鲁隐与鲁桓的故事全与兄弟无关,而是隐公让贤于年少却嫡出的桓公。鲁隐与文帝这两件事实在没什么可比性,却偏要搁在一起,便十分惹人遐思了。

如果萧景琰今年是十七而不是三十七岁,这本奏折是绝不会被安然合上搁在桌上的。

然而他还是这么做了。

萧景琰再抬头时,给沈追与蔡荃看见的便又是一张面无波澜的脸了。他清楚地看见二人眼中的关切,然而依旧淡然,只问出一句:“谁写的?”

四.

最后到底是蔡荃沉不住性子,一甩袖子转身便走:“陛下宽宏,臣等也须大度。兰陵太守的案子,陛下还是另请贤良罢。”

沈追探身出去像是要拦,然而终是随他去了,转头望向萧景琰:“陛下,此事果真便不追究么?”

“怎么追究?”萧景琰垂下眼,仍是看手边半人高的文牍,“要朕先将一本本史书翻了寻明罪状,再向天下昭示朕是恪守先贤之道的圣君?还是请先帝来赠我母妃一份皇后册宝,好教那‘庶子’二字指不向我头上?”

沈追哑然,半晌方叹气道:“陛下也需体谅蔡大人,兰陵太守一案本就错综复杂。如今又跳出这么个疯人,搅得京城上下议论纷纷,更添一层阻碍……蔡大人也是不容易。”

“朕知道。”

萧景琰抬首,道:“兰陵太守一案办不顺,你户部度田也有困难,是么?”

沈追微微一愣,忙俯身行礼:“陛下明察。”

“度田的事,你与蔡荃配合着做,不必有什么顾虑。”萧景琰说得轻淡,落地却重,“朕只要来年地方吏治清明,仓廪丰实,余下的朕一概不问,出什么事也由朕来担。”

沈追垂了眉沉吟不语,想了想仍是道:“可这事……兰陵的太学生,陛下万不可小觑了……”

萧景琰不置可否,眼又落回案上:“先帝一朝的事朕说不清楚,也不想说。”顿了顿,又道,“这件事上,朕怎么做都是错的。既然都是错,你与蔡卿只记得保全自身便是了,不要多管闲事。”

五.

送走沈追,养居殿内忽便静了下来。

墙角的滴漏一声声沿着青灰的砖缝钻上来,钻进人骨髓。萧景琰望着小黄门引着红袍的朝臣起起伏伏地消失在最后一道宫墙外,忽便觉得这漏声冷得有些彻骨了。

他回首时又看见那本奏疏,封面“孤直臣”三字端正得有些刺目。萧景琰将它翻过去不看,正要将批了一半的文书拿起时,那三个字却又明晃晃地在眼前了。

却不是那样的字。

他当然不喜欢那份谏疏。萧景琰本就不喜欢拐弯抹角指桑骂槐的文风,何况这槐还是自己。

更何况,那人指摘的还是这身衮衣,究竟干不干净。

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不可不忍。

这路本便是他一人走来的,来路晦明,前路多艰。也曾有人同行过,但走着走着,一不小心便散了。往后更从未遇见他人,便是遇见,那人也不会是沈追,更不会是蔡荃。

有些事,别人担不了。

夕霞均匀地染红了半边天际,余晖从殿门外直直落进来,落成个明晃晃的光斑,从殿中缓缓向东。

萧景琰忽然想起来。

他曾也有过一位孤臣的。

六.

可笑的是,这件事并没有因天子的宽宏而止步,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先是一位远亲藩王千里迢迢递了奏文来,询问为何迟迟不曾发落生事之人,字里行间忽又提及了另一人:萧景桓。

这一出大戏算是万事齐备了。庶出却即位的天子,清君侧却自尽的亲王。可惜刘樗不曾再编一曲尺布之歌,否则连唱词桥段也算全了。

朝中依旧不理会。紧接着便有军侯上书,明面上将尺布斗粟之谣写了出来,且直问天子:究竟是为何不愿明说此事?

萧庭生匆匆赶回宫中时已是军侯上书后第三日。他刚被派去山阳私访,闻讯回宫前早已听了一路风言风语。萧景琰依旧在养居殿中安坐,却不在正殿,而在偏殿书房。见他来时终于淡淡笑了笑,顺手将书案上一叠墨迹未干的字纸丢进火盆里:“什么时候回来的?”

萧庭生俯身匆匆一拜,起身时瞄见纸上未烧尽处几个眼熟的名字,却也记不起是何人,只问道:“近几日外面传的话,父皇听了多少?”

萧景琰又铺开一纸,神色未动:“传的什么?”

萧庭生微一踟蹰,撩衣下拜:“先帝受孽子蛊惑,九安山之事,另有定论。”

萧景琰轻叹了一声:“朕猜到了。”

萧庭生微有些诧异地抬起头。

“兰陵刘氏听得不多,”萧景琰提笔,随着纸缘一路写去,思绪却不乱,“提起兰陵,还要属另一姓。”微一顿,轻笑道,“奏疏写得倒好……那里有什么孤臣,也只朕一人是孤家寡人罢了。”

当今大梁国姓,兰陵萧氏。

“此次户部清田,兰陵那些大小宗族自然是逃不过。兰陵太守已查出了勾结豪族,他们若再没什么动作,倒出乎朕意料之外了。”

萧庭生彻底愣住了:“兰陵萧氏……既是同宗,不该与父皇一心维护大梁江山么……”

“同室操戈,几时记过其他。”萧景琰将纸朝右移了些,仍径直写下去,“他们是看清了朕在一日,度田便要推一日。长林军在外,又没谋反的胆量谋算,便想借这悠悠众口,教朕这皇位不那么踏实罢了……前朝夺嫡夺得激烈,朕也确既非嫡亦非长,他们要想编些什么,还怕编不出么。”

萧庭生无言。半晌,方道:“这些话,便由着他说么?”

“由他去。”萧景琰淡淡应道,“左右是向着朕一个,至不济史书中添两笔罢了。朕若与他们分辩,倒显得是朕心虚……只凭这一条非嫡非长,朕便要逊位以谢天下么?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萧庭生低了头不说话,却到底少年心性,开口便有些赌气:“儿臣是为父皇不平……前朝那般污浊,父皇独守这些年,受了多少辛苦……这些年勉力激浊扬清,却还是落得一身闲言……陛下不好自辩,朝中也无人管么?”

萧景琰笑了笑,换了张纸续上:“沈追倒想管,朕没让……他是大梁户部尚书,于国扛着赋税改革,于家担着清河沈氏,怎能让他趟这浑水?一些事,朕该担着的,便需得担着。”

萧庭生只觉得心里堵着,闷闷地说不出话,如鲠在喉,绞得胸口一丝丝疼。萧景琰停下笔看他,眼中终于带上了些温度:“这些不该你想的,关心些别的罢……去山阳看过,觉得如何?”

七.

萧庭生临走前终于看清了萧景琰一直在写的东西。

直到萧景琰写完最后一字又要丢去烧,萧庭生才想起为何那些字觉得眼熟:“北境阵亡名录……父皇仍在抄这个?”

萧景琰看了一眼,仍是随手丢进火盆:“恰巧想起来了。”他终于收拾起纸砚,从案后起身,“朕还有公务要办,你回府中好好休息,不必再进宫了……那些话里,也有提你罢?自己记得避些嫌。”

萧庭生又觉得心底闷闷地像堵了一团棉花,说不出的滞闷。

世人见萧景琰总觉得孤冷,可他再了解父皇不过。这位陛下永远是细心且周全地将人送离危险之外,然后独自一人筑一面高墙,将自己与烦难一并关住。

萧庭生无数次远远看见这座围城,却总踌躇着不敢向前。这高墙之外隔着萧萧十余年的风雪,隔着久远而漫长的岁月,隔着养居殿前刻着龙纹的层层宫阶。这都是萧庭生不敢闯,也闯不进的禁域。

而城里的人,也姿态分明地表示:不必来。

说到底,自己也不过一个站在阶下俯身叩首的臣子而已。

那丹墀上分明筑着一座孤城,城中坐着世间最孤单的人。

此所谓孤家寡人。

萧庭生出宫门后深深吸进一口气,将那滞闷感驱散些。却蓦然想起书房火盆中烧去的那份名单。

无来由的,这滞闷感又浮了起来。

……也曾有人在这城中的。

——若此时,他在呢?

八.

萧景琰送萧庭生出殿门,在院中独自立了一刻。院中的松影缠着檐角,嶙峋似刀削斧刻。萧景琰看了一刻,朝一旁内侍道:“将火盆里灰倒了,朕随处转转。”

内侍应命,进偏殿去搬火盆。萧景琰抄下的每一份名单都不会留着,随手便烧了,大概是因为不太愿意见着岁月有痕迹地流逝。留那一堆过人高的废纸,无非也不过刻意地提示着有件旧事需得日日记起罢了。这种提醒委实没什么必要。

于是连时间也不肯停一停,陪他一刻。

萧景琰从养居殿出去。年岁渐长的帝王走在高墙中,人影在身后蔓延着,渐渐长满宫街。他走着,不知不觉便出了宫门,不知不觉便进了长郅坊,不知不觉便停在一处门前。

萧景琰叹气,从袖中拿了钥匙开锁,推门进去。

院中草很长,大约许久未剪了。有一处草长得矮些,看着像一条路。草叶微折,像是刚有人踏过。

萧景琰便顺着走进去。正院书房的门没有关,虚虚半掩着,由得日光侧身挤进去,欢悦地在屏风木隔上打转。

房间很干净,几近于一尘不染。萧景琰四下看了一圈,将外罩的玄衣脱下,从院中拎了水来,将那些器物陈设又一一擦拭过。

“近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对么?”

院里老槐枝叶婆娑晃了晃,像是应答。

“我倒不是恼他编我闲话。”萧景琰放下一对的白瓷茶盏,又拿了掸子去掸书架上薄灰,“我也知迟早被人叫‘孽子’的……只是你拼了命保的这路清白无染,却被人平白泼污……我又做不了什么……”

他停下手,像是自语又像是问人:“你为什么连个梦也不愿托给我呢?”

——别时至今多久?

五年有余。

很久么?

似也不算太久。

今年年岁几何?

三十有七。

很老么?

大约也不算。

所以也还守得起。

萧景琰垂下眼,深深叹出口气,抬首时仍是满架齐齐整整许久不曾翻动过的书册。也像是在等人。

有一册书微凸出了些,显得有些突兀。萧景琰伸手要推进去,却见那书脊上标了书名,《后汉书》。

心中忽便一动,并未推回,而是抽了出来,随手翻开一页。便见有一页明显折出了印记,一翻便到。

“祢衡字正平,平原般人也。少有才辩,而尚气刚傲,好矫时慢物……孔融……宣操区区之意。衡许往……乃着布单衣、疏巾,手持三尺棁杖,坐大营门,以杖捶地大骂……操怒,谓融曰:‘祢衡竖子,孤杀之犹雀鼠耳。顾此人素有虚名,远近将谓孤不能容之,今送与刘表,视当何如。’于是遣人骑送之……刘表及荆州士大夫,先服其才名,甚宾礼之,文章言议,非衡不定。表尝与诸文人共草章奏,并极其才思……后复侮慢于表,表耻,不能容,以江夏太守黄祖性急,故送衡与之,祖亦善待焉……黄祖……大会宾客,而衡言不逊顺……祖恚,遂令杀之。”

萧景琰捻着这一页,陷入沉思。

许久,他将书推回,取了外罩衣袍来,掩门出去。

门口早站了宫里追来的内侍。萧景琰将门拉上锁好,反身向他道:“传令给蔡荃,人若不愿在外待着,便请来天牢小住罢。”

内侍领了命去了。萧景琰踏下台阶,回头又看一眼门楼牌匾,轻声自语:“今夜里,可入梦一见么?”

九.

在那些故事被编了话本子进了螺市街第二日夜里,一辆马车停在了天牢门前。

看守上前要拦,却见车夫掀帘扶了一人从车上下来,一身黑衣,外面裹厚厚一件黑斗篷,压下来覆着半张脸,逆着月色看不清长相,拢手站在车前。

看守心中起疑,刚要开口问话,便见那人从袖中探出手,四指中虚虚握着一块玉牌,下系着深红色一根的长绦。

看守一惊,觑眼去看,只见得“东宫”二字。忙躬身行礼:“竟是东宫的大人,小的不长眼,您请。”

那人依旧无话,便径直踏进天牢。他走得很慢,那车夫也一路扶着不敢松手。看守不敢问来找的是谁,这主仆二人也不问,只径自拐了两道,在一处牢门前停下。

看守一见,赶紧上前拦住:“此人是尚书亲自批文捉拿来的,负着重案,怕不能见大人。”

那人却不动,丝毫无转头的意思。半晌,只轻轻淡淡道出一句:“我来与刘先生说两句话,劳你搬把椅子来。”

看守有些犹豫,但见那人仍是淡然不惊的样子,无来由便不敢再多说,颠颠去搬了屯背椅来,又提了盏油灯,呼地将整间牢房都泼亮了。

原在牢房内一角安然端坐的人终于睁开眼:“何人?”

那人缓缓在椅子上坐下:“一缕孤魂野魄,不值得问名姓。”

刘樗闻言,又闭了眼去:“我没什么好和孤魂说的。”

“并不是你要与我说,而是我要同你说。听不听在你,说不说在我。”那人依旧不愠不怒,轻轻缓缓道,“刘先生,您那篇拙作,我看还是您自己解释了好。”

刘樗不由得笑出声:“先生好狂妄,只凭这一句话,我便会就范么?”

那人也笑,身子随意支在扶手上:“这事由不得你。天下悠悠众口,你一介太学生挑不动。大梁上下,也不止他兰陵萧氏一族。你若愿自己站出来了结此事,我可保你刘氏一族无忧;”微一顿,又道,“若不愿,我也可让这大梁再无你兰陵刘氏容身之处。”

刘樗大惊,不由便怒:“这大梁是陛下的大梁,你凭什么说这话!”

那人轻笑出声:“这时候想起来是陛下的大梁了?”

他向后仰靠去,斗篷外只露着瘦削嶙峋一截颈项,随即便被咳嗽惊了回去:“你道是陛下的孤直臣,此事做得,却可有半点顾及了陛下?又凭什么同我谈大梁天下。”

刘樗眯起眼,逆着光想将此人面貌看清:“你究竟是哪一处的大人,敢这样说话?”

“无官无职。”那人淡淡答,“我只知刘氏原不在兰陵,你祖父考中太学后除兰陵主簿,先生这支才举家迁居兰陵……刘氏原籍彭城,是在江左境内罢?”

“你大可固持己见,陛下先前不动你,眼下也不会将你怎样。只是祢衡入江表的故事,想来先生也当听过……送你回原籍任个主簿知县,也不难罢?”

刘樗忽的全身一颤。

那人似也不想再多说,撑着椅背起身,又缓缓丢下一句:“我不在朝中,行事不似朝中那般顾虑。也亏得这是金陵天牢,我还需这般同你多话。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我只知依此行事。刘先生心中记着个分寸便好。”

言罢,转身要走。刘樗望着他背影,犹自不甘心,忽爬起身厉声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那人脚步顿了顿,侧首想了一刻,方道:“元佑年先帝生辰宴前,陛下曾与我说,‘怕是要做一回孽子了。’”

“我道,你既是孽子,我便做你一辈子孤臣。”

“在下,不过陛下一介孤臣罢了。”

十.

那一晚仍是无人入梦。

第二日晨起时萧景琰听见刑部传来消息,道那太学生忽写了万言的请罪疏,将身后是何人指使,所为何事一并写了明白。这便真成了一场闹剧了。

“不是和你说过不必用刑么?”萧景琰将那请罪疏放下,略有些责备。

蔡荃依旧是一张冷面孔:“衙役说是东宫一位大人去说了什么,人便连夜要了纸笔写了这东西。”

萧景琰听了,道:“东宫竟有此等人才?”

蔡荃不答。那神色看着却也不算难看。

萧景琰便不再问,将那请罪疏递与他:“按着去捉人罢。一并以谋反论了,不必管他是皇亲还是功侯。”

蔡荃接了,正要告退,便又听萧景琰道:“明日传那日看守来,朕有话问他。”

十一.

“东宫令牌?”萧景琰蹙起眉,“东宫尚小,属官皆自配腰牌,几时出过玉令?”

那看守瑟缩着不敢正视:“许是夜里小人看模糊了……可除这令牌,小的半分也没见着……”

萧景琰却不说话。既未斥他行事不周,也不责他记事不清,只怔怔地出神。

——“见东宫玉令着如见东宫,你便不怕我挟这令牌以令天下?”

“都已是孤臣孽子了,还怕这个么?”新封的太子固执地掰开手塞进去,“我等你回来,倒要看你如何令天下。”

十二.

“你怎么了?”

梅长苏转头过来,轻声问道。

萧景琰将无来由的业火压下,抬头看他,忽笑起来:“乱臣贼子……还真是形象得很。我这贼子领着一群乱臣,倒是心心念念要乱他的江山。”

梅长苏立即了然,伸手覆在他掌中:“他要如何想便由他说去,都说孤臣危涕,孽子坠心,几时有人人称道的?我既做了乱臣,不也有你一个贼子陪着。”

萧景琰缓缓将五指收拢了:“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此身怕也只能做个孽子了。”

梅长苏笑起来,一字一句地道:“你若是孽子,我便是那孤臣了,倒也登对。”

这千难万险,这蜚语流言,我陪你去背。

……

萧景琰忽地从梦中惊醒。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惶急得怕要抓不住,匆匆起身披一件裘衣,便出养居殿,嚇得内侍忙赶来拦:“陛下这是做什么?”

萧景琰只道出两字:“苏宅。”

十三.

萧景琰赶到时,那门上锁已落了。

他却忽然停在门前,许久不动。

一阵风过,掀得门扇来回开合。萧景琰将手覆上,终于一用力,门扇立时向两侧弹开去。

他向着寂凉院中,缓缓牵起个笑意。

“你终于肯入梦了,是么?”

终.

分明是听见有人说:“你若觉得在梦里,便不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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