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刀糖战20/22】糖组作品·青蘋之末
青蘋之末
他觉得，自己约莫是要死了。
梦魇一次次出现，让他愈发难以辨别梦境与现实的界限。
梦里有那个人，身边也有那个人。
每一场梦醒来，都有那人从旁握住他冷汗涔涔的手。即使是这样，也无法阻止他在将来的某一个时刻里再次落回那个永无休止的梦魇之中。
没有人能治疗他。
他想，与其这样下去，不如一了百了，也不用再拖累那人陪着他一起受折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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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双人床右侧的男人猛然从梦中被抽离。
墙上泛着夜光的古典挂钟那根最短的针指向“3”这个数字。他抬眼看了看时间，又重新合上眼帘。
男人的左手被另一只手紧握着。如往常般淋漓的冷汗没有让他的手滑脱出身边人的掌心，只是让床单上又多了一块被汗浸湿的痕迹。
“三点。”一个不属于方才醒来男人的声音低语着，“还是没有起效吗？”
“没有。睡眠时间没有变长，质量也没有改善。”男人疲惫不堪的声音响起，“不足三个小时。”
“梦到了什么？”
“和以前一样，变得更清晰了。”他不愿意回忆梦魇的内容，但是那些散碎的影像却在他的眼前一次次回放。
“还睡吗？”
“等会睡。景琰你先去睡吧，别管我。”
“又要吃药？”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萧景琰越过身边人，打开床边泛着惨白光芒的夜灯，拉开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木制的抽屉与柜子之间强行摩擦，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不许吃。”
他把萧景琰强硬地推开：“你别管我。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去睡。”
“能不吃就别吃，大不了我明天请假陪你。”萧景琰抢在梅长苏之前一步，把安眠药的瓶子攥在手里，“再随便吃药，我就把它扔了。”
“再请假你不如辞职算了。”梅长苏倒回枕头上，把被子拉到身前。
“那正好，我可以陪着你去治疗它，治好为止。”
“我会拖累你。”
“胡说。”那人用吻堵住了他的话语。
古老的战场上，他化身为少年将军，于血与火之间往来穿梭。
他与他所在的军队被出卖，被背叛。
烈焰蚀肌，冰雪彻骨。
他从梦中醒来，却看身边的爱人睡得安稳。或是近来诸事繁忙，压力太大，而致有此梦也说不定。拭去额上冷汗，他转身复又睡去。
若这是平常噩梦也就罢了。然而不过一周之后，几乎同样的梦境再次侵袭他。
然而，除了那场火，那场战斗，他还梦到了别的。
——我想选你，靖王殿下。
——苏先生麒麟之才，手段高绝。瞒人耳目来见我一面这种事，总该还是做得到。
“景琰，我梦到你了。”
“梦到我了？”萧景琰愣神，“梦到我什么？”
他瞒去了那场火，只推说些你我都是古人、已忘了细节的话语。
“可是梦里的你，对我态度可不算好。”末了，梅长苏笑道。
“那不过是个梦，长苏你别在意。”知道爱人这一颗玲珑心总是为哪怕一点点小事情而陷入自我困局的萧景琰安抚道。
“放心好了，我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个梦？”梅长苏坐起身，把搭在一边的衣服扯过来，“该起床了，景琰。”
梦一次次出现。
那不是噩梦，而是梦魇。
每一度梦魇，都始于那场大火。他梦见的零碎片段越来越多，渐渐地连在了一起。
——既然你查过我，就应该知道，我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象你这样，步步心机的人。就算你将来扶助我登上皇位，也未必能得到多大的荣宠。你难道就不介意吗？
——苏某既奉殿下为主，殿下所命必定遵从。自今日起，苏某必将竭尽全力，为殿下查明真相。
——事到如今，你既不愿援手，我也无话可说。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萧景琰今后何去何从，就不劳梅宗主费心了！
——十三年前，梅岭的那场火烧得还不够旺吗？！祁王府的血流得还不够多吗？！你到底还想把多少人命搭进去，你说？！！
梦魇再度终结。醒来一刹，他感觉自己的手被握住。
“长苏？长苏？！”
“我没事。”他惊讶于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冷静，“我刚才做噩梦了。”
“我知道。你在梦里叫我名字，还叫我站住。”萧景琰将台灯打亮到最弱的一档，让他至少能隐约看见梅长苏的面容，“你梦见了什么？”
梅长苏轻叹一口气：“我梦见了很零散的片段，可是那好像又是一整个故事。”
他自最初那仅有烈火与冰雪的梦讲起，讲述每一个他所记得的片段。他在梦里有一段过往，在那段过往中他叫做林殊，和梦中身为皇七子的靖王萧景琰是少时至交；他背负着血海深仇，经历挫骨拔毒之痛，改换容貌变了姓名回到金陵；他择了萧景琰为主君，要将他扶上太子之位；他隐瞒去林殊的身份，尽心尽力却遭到萧景琰无情的斥责……
听完这零零碎碎的讲述，萧景琰在灯影之中沉默。
“景琰，我很奇怪，为什么梦里的我还有这样的过去？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想明白。”梅长苏率先打破难耐的寂静。
“你是说林殊？”
“是。我不知道那是谁，也不明白为什么梦里会有这样的情节。”
“这真的是梦吗？”萧景琰反问道。
“不像。”梅长苏回答，“太过真实，真实到我醒来会怀疑是不是还在梦中。”
“至少梦里的我不真实。”萧景琰在梅长苏面颊下印下一吻，“我不会那样对你。林殊也不真实，那大概只是梦境为了让你更加觉得真实而制造出来的。毕竟梦这种东西，我们谁都说不清，连现在的研究都没法解释清楚。”
“所以它终究还是个梦，我明白的。”梅长苏还以一吻。
他的梦魇，每一次都止于那场风雪。
止于那场铭心刻骨的争吵。
他开始分不清梦魇与现实。梦中的残片被逐次连接起，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以他和萧景琰为主角的故事。然而这个故事又是没有后续的，残缺不全的。数十次袭来的梦魇总会在他最痛苦的时候戛然而止，不给他任何继续下去的希望。
他甚至不想看到现实中的萧景琰。每当看到爱人的面庞，他就会不自觉地回想起梦魇中那一度度化作利刃直刺向他胸口的话语。
他开始变得抑郁，又更加暴躁。在外人面前他努力压抑着被梦魇所困的情感，回到那个仅有二人的家中，他依然尽力保持着平静。
他不想伤到萧景琰。那只是他的梦，和他真正的爱人无关。
“长苏，我带你去找地方治吧。”看着梅长苏如此痛苦却束手无措的萧景琰终于提出了这样的建议，“没治好之前，你要是不开心就冲我来，没事的。”
“和你无关。”梅长苏握紧了双拳，低下头，“治疗可以……但我不能对你这样。”
萧景琰将爱人拥入怀中，用他的胸膛给予一丝温暖。
“明天能早点下班出来吗？我们去医院看看。”
“应该能。”梅长苏叹气，“是该去看看了。”
萧景琰查遍了这座城市里最好的医院，最好的相关科室，最好的专家。他带着梅长苏走遍了这座现代化的大都市，奔波于地铁与公交之上。
就算是安眠药，也只能让梅长苏获得片刻的安宁，那场梦魇会在每一个不经意的时候袭击他，让他落入无法解脱的痛楚之中。梦魇愈演愈烈，已经让他白日无法工作。迫不得已，他只得辞了职。一来是不能继续正常工作；二来也是为了静心休养，或许有一日梦魇能缓解甚至治好也说不定。
接连数月的劳累，终于让本来身体素质极佳的萧景琰也难以抵抗。一日下班后，在迈进家门的一刹那，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画面被染成了一片漆黑。意识再度恢复时，他睁眼看到的已是医院景象。旁边站着焦虑不安的梅长苏。
“我没事。”萧景琰笑笑，“有点累。”
“什么有点？景琰，你以后别这样了。”
“为了你，有什么不可以的。”
“不行！你自己想想，你要是垮了，那对我才是真正的不负责！”
“好，我听你的。”
然而梅长苏的病情未见好，反而愈发严重。
梦魇中的剧情一次比一次清晰，却从没有一次能突破那场风雪。那之前的内容，清晰到他们可以用文字来记录，写作半部以他们为主角的、未完成的小说。
而梦魇与现实的界限，在梅长苏眼里，愈发模糊。
终于有一天，在萧景琰去上班之后，他也离开了家，向城市的北边走去。
这座城市的北边有一座桥，横跨过奔流的江水。
他站在大桥上。
无论是跳楼还是割腕，死的都不干净，不如这样比较好。
那人在他没有自认为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时候，从城市的中心找了过来，把他从鬼门关上拉下。
“景琰，你放开我。”
“不放。”
“我说了，我会拖累你。”
“你是我的爱人，谈什么拖累？走，我们回家。”
回到家中，萧景琰为他端上一晚热水冲调好的蔓越莓果汁，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长苏，别犯傻。我肯定会带着你治好它，不管是一年两年，还是五年十年，一定会的。”
他凄冷的笑容在热气腾腾的果汁雾气后显得有些扭曲：“那太久了，你耗不起。”
“谁说我耗不起。说好了我在你身边不会离开，我就永远都不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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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们第一次做真人实验，可能会有危险，可以接受吗？”身着白大褂的人这么问道。
“可以。”他们一起这么回答道。
穿过睡眠中心那长到似乎永远走不到头的走廊，随着那不知该被称为医生还是实验员的人走进一间屋子，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是两张纯白色的床，还有那旁边铁灰色泛着金属冷冽光泽的头盔。
他们的手里分别被递上了一份纸质的文件，在这个由电子屏幕组成的世界中弥足珍贵。
脑电波梦境干涉技术真人实验协议书
……
待协议书被阅读到结尾，萧景琰抬起头，恰巧对上梅长苏的目光。他微微颔首，梅长苏也以同样的动作回应他。
“什么时候可以开始？”以黑色的水笔签下了如生死状一般的协议，梅长苏抬头问道。
“如果你们准备好了，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面前的白大褂推了推眼镜，“整个实验根据我们的估算，最长不会超过三天。”
“那是现实之中的时间吧。”萧景琰看看梅长苏，又看看白大褂，“梦境中呢？”
“那要看你们的梦是怎样了。梦中一年、五年、十年……也许都有可能。”
一个月前，他们找到了这所睡眠中心。
那时，梅长苏的梦魇已经不再止于风雪之中。
——苏哲是什么样的人，全京城都知道。身为阴诡之士，行阴诡之术，虽是夺权利器，却终非正途。
——就算我听你的，不去争林殊这个身份，难道你在我面前，还一直是梅长苏吗？
冤案终得昭雪，亡魂终可安息。他十余年来肩上的重担，也终于可以卸下。
可梦魇并没有终结于此。
好似轮回一般，边关的烽火次第燃起。梦以战场而起，也以战场作结。
——我绝不会让帝王之位动摇我的本心，但我仍然希望，你能一直在我身边，亲眼看着我，去开创一个不同的大梁天下，好吗？
他在梦中答应了这句话，却最终没有遵守诺言。
他回到了那片北地的战场，如那位往来不败的少年将军、这场梦里他的过去一样，走向他已然看见的结局。
“景琰。”贴身的衣物依旧被冷汗打湿，他在漫漫长夜中醒来，“我梦见别的了。”
“什么？能记得吗？”
“能。”
在他第一次梦见了他无力改变的结局之后，他把他能记得的一切都告诉了萧景琰。
“真没想到，你还有做皇帝的才能。”他试图用这句话掩饰去他的悲哀，却被人一语道破。
“可你不在身边，那做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要是放在古代，你这样大概是个昏君。”
“要是放在古代，我就不会让你去送死。”
萧景琰的唇吻上他的唇。
千方打听，萧景琰终于知道这所睡眠中心正在开展脑电波梦境干涉技术的实验。
实际上，他们并不是第一组进入这个实验的真人志愿者，而是第一组以完整梦境进入实验的志愿者。
整个课题组在得知了梅长苏的情况之后，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毕竟这样结构庞大好似一部小说、还是以做梦之人与恋人为主角的梦是他们之前从未见过的。在任何意义上，他们都是最佳的受试者。
反复进入如此多次同样的梦魇，梅长苏早已把内中的各个细节记得不能说分毫不差，却也足够清楚。从故事的开篇到结局，他尽量对课题组叙述出了他记忆中的所有细节。
正叙，倒叙，还有被要求从故事的某一个部分开始回忆。
萧景琰陪着梅长苏一起叙述。从0开始，一直到99%。每一句话语被录音，再通过实验员指下的按键转换为可以被读取的数据，进入计算机之中。
以文字记录下来的内容，若是再经过润色修缮，就是一部长篇小说。
“故事很精彩。”办公室里，一位喜爱读小说的实验员赞叹道。
“只可惜梦里他们没在一起。现实里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不知道梦里怎么会这样。”她身边的实验员接话道。
“你说他进了梦境之后能不能保留自体记忆？我怕他进去之后对梦魇没有任何改善。”
“按照原理来说最多30%。但是保不准会有别的情况出现，毕竟这一对已经是超出我们预想的受试者了。”
“希望他们能够成功。”年轻的女实验员叹了口气，“我不喜欢看虐文。”
“总是这么脆弱怎么行？”
“他们在梦里都经历过了那么多的周折辛苦，何必还要生离死别。”
“那就祝愿他们能顺利吧。”
两张纯白色病榻靠在一起。
这是萧景琰要求的。
梅长苏已经在脑电波头盔的控制之下陷入了梦魇。
“我愿意。”
不是结婚誓言，是最后一遍实验确认词。
身边是病榻上紧闭双眼的爱人，面前是身着白大褂的实验员。
萧景琰的身边，金属的脑电波头盔静静地躺在实验台上，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酷气息。
在沉睡之前，他突然想起来要看一眼时间。但连目光都没有触及到房间内的挂钟，他就已经失去了清醒的意识。
“看，他们的手紧握着。”实验员对另一名实验员低语道。
萧景琰与梅长苏的手心相对，十指相扣。
原本只属于梅长苏一人的梦魇，今日有了另一人的存在。
他是梦中的萧景琰，是那个碧血丹心、刚正不阿的七皇子，是隐忍十二年却从未放弃为七万赤焰冤魂雪冤的靖王。
他又是他自己，那个在城市中与梅长苏相识相知的人，将梅长苏奉为他心中挚爱的男子。
这二者，并不矛盾。
萧景琰的确没有保留过多的自体记忆。
可纵然丢失了一半的自己，他却依旧还记得面前的这位谋士，是他这一生所无可替代的人。这样的印象，随着故事被一点一滴书写而变得渐趋清晰。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要留下梅长苏。
——长苏。
这是在之前的梦魇里，梅长苏从未听过萧景琰道出的称呼。
原本在他们相认之后，那个称呼应该是“小殊”才对。可是身陷梦魇的萧景琰知道，如今的梅长苏已是他面前人真正的名姓。梅长苏必须接纳这样的自己，而萧景琰本身，也必须要接纳如今的梅长苏。
在那个他依稀能看见的结局之前，这是让梅长苏留下来的最好方法，也是他能看到的唯一方法。
若我为帝，我便要与你生死不离，又怎可让你一身赴死？
梦魇原本的结局被一点点改变。当林殊的身份不再成为梅长苏心中的牵绊，从北境归来便不再是一个属于萧景琰也属于梅长苏的奢望。
“有一半了？”实验员看到屏幕上的数据，愣住了。
“什么一半？”旁边的另一个白大褂站起身来走过去。
“他的自体记忆已经恢复过半，自体人格也是。”她指着两栏数据说道。
“这……从没有见过的情况，加入特殊记录了吗？”
“加了。这组受试者很值得研究，看看后续情况如何。”
故事在继续，在朝着与之前不一样的方向继续着。
城墙之上，夜风吹拂。
他在那里，与梅长苏定下了别的约定。
——长苏，我在金陵等你，别忘了回来。
——那你也不许忘了出城迎接我。
——当然。
待到梅长苏离开，他松了口气。
自当年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梅长苏就是林殊之时，到现在他们于这里再一次做出出征前的告别，他想，他成功了。
虽然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感觉，但是他知道他需要阻止一些事情的发生。
虽然不知道这份承诺能不能兑现，但是他坚信着本已被预定的结局在此刻已然被扭转。
他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他唯一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他要拯救梅长苏，拯救自己的爱人。
“脑电波出现异常波动，振幅已经超过阈值，是否强行停止实验？”
“梦境进度多少？”
“93%。”
“不要停止，继续下去。”
“不会有危险吗？”
“理论上有，但我想不会。”
“为什么？”
“我想，你之前看到的结局，可能要被这个人改变了。你之前说过你不喜欢看虐文来着？”
“是啊，你的意思是……”
“没错。实验已经一天半了，看这个情况，可能还需要半天到一天时间。要不要换我来守一会机器？你再去睡会吧。昨晚没睡够，老盯着也挺累的。”
“那行。有什么情况马上把我叫起来。”
他是大梁的监国太子，萧景琰。
他在金陵城中等着梅长苏。虽然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可是他心中有一份信念在告诉他，他日夜牵念之人，终会有一天从遥远的北境再度归来。
纵使在生死的界限上再次走过，但是他们定然会在属于生的这一侧重逢。
这是一个冬天，一个他独自度过的冬天。
一封封北境的战报传来，他在不甚明朗的记忆之中记得他会收到监军苏哲的死讯，但那对于萧景琰来说，远得好似是前世的画面。明明是未曾经历过的事情，可是那些景象却一遍遍地在脑海之中回放。
那些都不过是虚假之物，唯有眼前才是触手可及的真实。
这些年来，在冥冥之中一直有一份信念支持着他。那些模糊的碎片渐渐被拼合，而这份信念，让他去躲避开碎片之中最难以接受的结果。
如今，这条路已经走到了最后。
他在等候梅长苏，也在等候结局。
——持符监军苏哲，参见太子殿下。
他的手触到梅长苏的手。将人搀扶起来，视线相交的一刹那，他清楚地意识到，这就是他追求的结局。在此之后，纵然一人为君，一人为臣，然而终归能相守此生，也不负了曾经拥有的韶华。
若那些记忆是前世，那他便是重生于此。
若那些记忆是本已注定好的结局，那他便是逆了天意，改了宿命。
无论如何，都是一场“逆天改命”的赌局。
“进度条到头了！”实验开始后已度过了两个夜晚，第三天的白昼之中，盯着监视数据的实验员惊叫道。
“马上去实验室，观察他们醒来的情况。实验是否成功，还要看受试者自己的描述。不过我有一种感觉，他们的实验，应该是圆满成功的，不存在一点缺憾。”
“这个判断是不是太过肯定了？”
“就算是吧。不过我是真的有这种感觉。这说法对与错，很快就能验证。”
从梦魇中脱离，十指却依然紧扣。赶来的实验员们替萧景琰和梅长苏摘下脑电波头盔，扶着他们起身。
“景琰，谢谢你。”
“不谢。苏先生，你可是本王最在意的人。”
梅长苏剜了萧景琰一眼，偏过头去。
“二位请休息片刻，半小时之后可以来做一个实验记录吗？”
“可以。”
在休息室里，梅长苏和萧景琰并肩而坐。
“你觉得实验成功了吗？”
“成功了。我确信。”
“你怎么那么肯定？”
“因为我的梦魇已经不再是梦魇，那当然就成功了。”
萧景琰把爱人的手再度握紧：“这梦……真实得确实不像是梦境，倒好像我们进入了一部小说里面。”
“但是你改变了它。”
“你说我到底改变了什么？我进入了你的梦魇，把你梦魇里痛苦的部分尽我所能地消除，最后还阻止了你去送死。可是我现在已经醒来，却开始迷茫了。”
“你何必迷茫。景琰，你在梦里改变了我，拯救了我，把我从梦魇里原本注定死亡的结局里拉回来，这就是你所做的一切事情。”
“那你说，夺嫡翻案这些，算不算是我做的？”
“我想不算吧？”梅长苏一笑，“原本就该是这么发展的故事，你只是让我的结局有了改变。”他想了想，又继续道，“不对，是让你和我的结局有了改变。”
“我和你的结局？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们住在睡眠中心的大楼里。
为了防止梦魇复发，更是检验实验结果，他们还要留驻观察一周。
原本从一周发作一两次、再到四五次甚至七八次的梦魇，这七天之中连丝毫出现的迹象都没有。被梦魇折磨了这许久，梅长苏和萧景琰终于能拥有甜美而不受打扰的梦乡。
实验宣告成功，课题组因为这组志愿者的特殊性而请求他们能协助做更多的实验记录，他们同意了，就又在睡眠中心里留了几天，以协助课题组开展工作。
他们也知道了不少实验的细节。诸如自体记忆与人格的恢复、脑电波的异常波动，等等。
萧景琰这才知道，他在梦中知道那些恍若前世的记忆，是从何而来。
而最为唏嘘的，莫过于这梦里近三年的时光，在现实世界之中也不过几十个小时。
正如黄粱一梦。
没有事的时候，萧景琰会陪着梅长苏去睡眠中心的花园里散步。
“那个梦里，你只要不纠缠于林殊和梅长苏的身份问题，其实就没事了。”
“确是如此。可我自己一个人在梦魇中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这样。而你做到了。”
“大概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些小，况且你还是当事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松就能解脱。你看，在现实世界里面没有林殊，那我到了梦里自然也不会让你纠结于此。虽然你梦里有着过去，可那毕竟是过去。你现在是梅长苏，是我的爱人。”
“你倒是来回没什么变化，就是萧景琰，没什么不一样的过去。”
“毕竟这梦里你是主角，有什么波折的身世也是应该的。”萧景琰笑道。
“景琰，我有个问题。”摆脱了梦魇的男人沉默了数秒，轻声言语。
“你说。”
“这一生如果也是一场梦，你会怎么办？”
身边人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他。
“那我陪着你做完它。”
说完，那人拉起他的手，继续朝前走去。
这是这座城市的又一个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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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苏。”年轻的监国太子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即将要属于他的山河画卷。虽然百废待兴，然而有身侧所立之人陪伴，定然可开创一个太平盛世，“我那时总以为你回不来了。我一直有一种算不上清晰的记忆，好像那些事情我曾经做过，可我又确定，那并不是真实的。原来不敢说，现在你回来了，我才敢把这些话告诉你。”
“不甚清晰的记忆吗？”一袭白衣的青年与监国太子一同眺望着天地尽头，“我也有。”
“真的？”
“明明是你解了我的心结，可那记忆之中我却仍然纠缠于林殊和梅长苏之间；你一直称我‘小殊’，而从未唤过我一句‘长苏’；我最终葬身北境，食了与你的诺言。我说的，可对？”
“是，和我的一模一样。”萧景琰诧异，“可……难道这世上，真有前世今生一说？”
“或许是前世今生，或许不是。又或许……”梅长苏举头望向无垠的苍穹，“那说不定就是真实的，只不过我们又重来了一次，你教会了我不再纠结于身为林殊的过去，才有了当下，也说不定。”
“也许重来一次都不行。你说，要是我也一直纠缠于你是林殊这个过去，那你岂不是更痛苦？不过我现在明白，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萧景琰走到梅长苏面前，让梅长苏与他对视。他凝视着那双眼眸，继续道，“你是梅长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属意的人。”
好似心弦被什么东西所触动，梅长苏没有回应，只是望着萧景琰眼底最深邃之处涌起的万千波澜。许久，他才轻启朱唇，含着笑意道：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
萧景琰微一愣神，约莫明白了此话何意：“长苏，你的意思是……”
梅长苏轻轻颔首，朝着萧景琰莞尔一笑。
*“夫风生于地，起于青蘋之末”出自宋玉《风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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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月如钩
从那时金陵飘雪到如今雾漫山冈，所爱所思所感所念之人，是天涯还是咫尺？
很高兴见到你，我的故人，我的新友
新春刀糖战2.0今日开台！
二十二天的时光，产出群陪你一起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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